漫议战疫民俗文化事象分析

春寒已过,冰河消融。相信不少人与我一样,因一场猝不及防的大瘟疫被迫宅家防控。经历了这段特殊时光,乍现柳暗花明,思维也开始有些活跃。不久的将来,我们会否慢慢淡忘这次没有硝烟却无比惨烈的战争。其时人们在那段刻骨铭心的漫长等待中,焦虑、无奈、激愤、伤痛、悲悯以及各种情绪汇聚下引发的争议、“口水”仗,当是文化现象的聚焦,其中蕴藏的民俗文化值得玩味。

一、戴与不戴的口罩

正当全国人民准备辞去旧岁,以喜悦的心情迎接庚子鼠年时,却在湖北武汉暴发了新冠疫情。其因极强的传染性,被世界卫生组织宣布为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。疫情继而在全球迅猛蔓延,人类的命运受到严重挑战。在中国,防控疫情对普通民众的要求首先是出门戴好口罩,居家隔离的甚至在家里也得戴。也有个别不愿戴口罩而被强制的情形,但总的来说大家也都认可、接受,没感觉有什么违和;毕竟平时去人多的地方,或为防雾霾,或怕人骚扰(多为明星)也都戴,并不觉得奇怪。甚至民间艺人的剪纸也给驱鬼镇宅的门神戴上了口罩。没想到当新冠疫情在欧洲、美洲暴发后,普通人戴不戴口罩却成为争议的一个焦点。有报道说,在英国一位中国留学生戴口罩上学被打;2月26日意大利一名议员马特奥•奥索在议会开会时戴口罩,被在场人员质疑讥讽,指责其无病戴口罩制造恐慌。该议员气得摔话筒怒怼:我去过三个疫区,戴口罩是自我防护,也是为你们好,招惹谁了。。其实,他真地招惹了别人——西方的传统,口罩的确仅限于病人戴。医生工作时戴则是怕口水溅到病人,当然也怕病人的传染。此外倘戴口罩就会被视为怪异。哪怕到了疫情已在全球肆虐,美国总统特朗普在新闻发布会上也依然不戴口罩,似乎在表明无需恐慌和坚守传统。而日本、菲律宾等亚洲国家则并不忌讳无病戴口罩。日本人平时爱戴口罩就如同欧美人爱戴墨镜,俨然成为一种习性,个中原因,一曰防花粉;二曰防细菌;三曰防异味;四曰保温保湿;五曰不想和人说话;六曰避免接触陌生人的尴尬;七曰可美颜,且时尚。在韩国首尔,于2月6日举行的花样滑冰四大洲锦标赛,给世人印象最深的是观众几乎都戴着口罩。这就是不同的东西方文化。只限病人戴口罩,而病人又能自觉地戴口罩且不被歧视,会节约很多社会资源,也是文明程度的体现。但面对像新冠肺炎这样的大流行(其病毒还属未知又传染性极强),且有不少尚在潜伏期或无症状患者就在你周围晃荡的新情况,是戴口罩还是上呼吸机的选择就现实地摆在面前。所以,戴与不戴,在一般情形下其实没有对错,“一方水土养一方人”嘛;只是病毒却不分国别,更不会认人。当灾难降临之际,仍拘泥成法,刻舟求剑,不知变通,就令人无语了。相信疫情过后我们很多习性会逐渐改变,世上本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。沧海也会变桑田。变才是永恒的,才是自然之法,也是人类生存发展之道。

二、丑与不丑的蝙蝠

蝙蝠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历来扮演多福、长寿的角色,是最常见的吉祥物之一。2007年我和勾成益合写的“中国长寿文化系列”之《金龟蟠桃灵芝——长寿吉祥物语》(四川人民出版社版),认为丑陋、怪异的蝙蝠能变身为吉祥物,是古代华夏民族丰富的想象力和为我所用的实用哲学相结合的产物。庚子鼠年遭遇的新冠疫情(2019年12月已出现),已指向蝙蝠就是病毒宿主。在先,相信多数人和我一样,从未细看也不愿去看蝙蝠,这个哺乳动物中唯一会飞的怪物。它首身如鼠,却又长着无毛而能飞翔的翼膜,长相奇丑,倒挂而眠,民间称为檐鼠、飞鼠,传说为老鼠食盐后所变。现代科技证明了蝙蝠已进化有自我修复、发达的声呐、蓄百毒而不病等特异的功能。而古代,或许正是蝙蝠怪异的长相和习性,人不能识,便视为神物,加之蝠谐“福”音,也就逐渐被接纳为“降福纳吉”之物了。晋代《抱朴子》云:“千岁蝙蝠,色如白雪,集则倒悬,脑重故也。此物得而阴干末服之,令人寿万岁。”蝙蝠寓意福和寿,基本涵盖了吉祥物表达美好的最核心的部分。我们在传统建筑的窗棂、门楣、翘檐上,在陶瓷摆件、针织绣品上,随处可见用于装饰的蝙蝠图案,如五只蝙蝠围着一个寿字,叫“五福捧寿”;海水中立一寿石,上空飞来几只蝙蝠,称“福海寿山”;蝙蝠、寿桃加两枚古钱,寓意“福寿双全”;其他还有“福寿绵长”“福如东海”等等。只不过作为吉祥物的蝙蝠经过了美化,已抽象、变形为极富美感的造型。现在人们都知道那翅卷祥云、翩翩如仙的线条代表蝙蝠,其实它与真实的蝙蝠差之千里。这正是民间智慧里令人叹奇的艺术创造。蝙蝠因疫情成为网红,也催生了野生动物保护法的修订完善,广东等一些地方禁止售卖、食用野生动物的新法规已出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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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的饮食文化博大精深,有聚餐会食的传统,让人与人因共享餐碟食具而倍增平等、亲近之感。席间的推杯换盏、觥筹交错,更是将气氛不断推东汉画像砖:《宴饮图》(彭县出土。图中显为分餐制)向高潮,到后面吃什么已变得很不重要,以吃为媒交流感情才是圭臬,以致民间愈演愈烈,搞到数十桌上百桌。但这次疫情暴发后武汉百步庭社区组织的第20届家宴(号称万家),却闯下大祸,成为病毒人传人的典型案例。疫情是一面镜子,照出了生活中的一些需要改变的陈规陋习。现在一些历史学家、民俗学家以古为证,热烈倡导集体用餐使用公筷。这次疫情结束后是好的契机,痛定思痛,或许情况会有改观;虽然推广有难度。据学者考证,目前的会食方式只有一千余年。从汉代墓室壁画及画像砖、画像石上,可看到不少席地而坐、一人一案、分餐饮食的画面。这样的分餐习俗其实可以上溯至史前,大约有三千余年。南北朝以后特别是唐宋时期高桌大椅逐渐盛行后,围桌共食也才流行开来并延续至今。记得2005年我随四川文联考察团到美国旧金山,当地华人作家社团设宴招待,每盘菜里都放一把勺,类似公筷,大家都能接受,并未影响气氛。可见,一点小小的改变,文化就能共融。人们可以入乡随俗,同样也能移风易俗。3月20日出台的《北京市文明行为促进条例》,已将倡仪分餐,使用公筷、公勺写入其中。

五、诗与不诗的力量

猝不及防、来势凶猛的疫情,让封闭中的武汉失去了生气。在党中央的一声号令下,全国人民众志成城,全力驰援武汉,与病毒展开殊死搏杀。“中国加油。”“武汉加油。”此时,唯有“加油”二字,最给人勇气,给人力量。“加油”是医护人员防护服上常见的词语,最美的文字,是病房里、亲人间提气鼓劲的呐喊,是战“疫”画家笔下重彩涂抹的高光亮点。与此同时,日本在给中国援助的物资上,写下了古典的诗歌词句,诸如“岂曰无衣,与子同裳”“山川异域,风月同天”“青山一道同云雨,明月何曾是两乡”“辽河雪融,富山花开;同气连枝,共盼春来”等,迅速走红网络,让我们感慨日本国民的诗文素养。于是便有文章出来对比说国内只知道“武汉加油”,难道博大精深的汉语此时竟会这么苍白草率。我们都知道距离、站位能左右人的审美、行动。不否定日本国民有较高的人文修养,也相信伸出援手的人听得见远方哭声,有感同身受的悲悯。只是我们距离太近,湖北超三千家庭失去亲人的悲痛便发生在眼前,此时更需要的一定是医疗、物资和直白响亮的“加油”。“加油”不是诗句,却言简意赅,在命悬一线、诗所不及之时,更能彰显决心、信心和力量。关于“加油”,有个很中国的典故,说晚清“中兴名臣”、亨有“武汉城市之父”声誉的张之洞(曾任湖广总督)的父亲、嘉庆间举人张瑛,极重教育。道光年间,他在贵州兴义府任知府时,每到午夜交更时分,都会派两名差役挑着桐油篓巡街。如见哪家还有人挑灯夜读,便进去给他添一勺灯油,并说上一句:“知府大人给相公加油。”。疫情发生,环球同此凉热。以色列人在哭墙边为中国平安和战胜困难祈祷;英国艺术家演唱的歌词里有“站在黄鹤楼上,黎明终将来临”;日本人更以典雅的诗词,表达邻里守望相助的情怀。而我们在紧急时刻为武汉大声喊出的、与武汉城市颇有关联的“加油”,则直抒胸臆,热烈响亮,激昂铿锵,有“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”之概。简捷明了、含典优雅而又元气丰沛的“加油”,与温婉柔润的诗句相得益彰,在灾难困厄中都有直达人心的力量。